生物课，幻灯片展示着花朵的解剖结构，温在笔记本上照着画，她认真抬起笔，画出标准的花萼和雌蕊，并由此产生了非同凡响的绘画信心。
可接下来，花瓣和雄蕊她都画得歪歪扭扭，不怎么对称，只能草草收笔。
哎，这样的下午，没睡着就不错了，她把脑袋埋在手臂里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。好想快点放学啊。
没错，她好想快点放学，今天没有课后活动，她计划拉着男朋友去冥想室待着，这种空间原本是为了让学生们课后放松，但偏偏又放了双人懒人沙发，因此不可避免地变成了情侣聚集的区域，所以她从没去过。
想到这个，她重新看向自己刚画的花朵，竟然有了些暧昧的联想。
她轻轻抚摸自己用铅笔画出的线条痕迹，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悸动，她想象在被覆膜的是自己，她在被某人爱护。
越想越出神，缓过来的时候，她有些心虚，忍不住四处张望，有没有人发现她脸上奇怪的表情。
有人和她对视了。
斜后方的座位，艾略特在看着她。
以前也有这种时候，她记得。但那时的艾略特只会腼腆地笑笑，就匆匆移开眼神。
可是今天，他微笑的质感不一样了，而她也看见了他眼神里，某种更深的东西，这让她一瞬间有点恍惚。
她弟弟的眼睛依然是内敛的棕色，过去她觉得这颜色让人亲近，简单纯粹。
也许，是她想错了。
因为就在对视的那一刻，她回忆起多年前的一个午后，那天她和艾略特一起走在树林里。两人牵着手，兴奋地转身奔跑，因为每往前走一步，褐色的落叶都发出新鲜的碎裂声。
她想要更自由一点，因此松开了艾略特的手，在林间不停地跳跃，落叶也在她脚下，缤纷地响。
艾略特就跟在她旁边，没有走开。所以，当那头熊从林地的深处走来，艾略特也依然在她旁边，熊注视着这两个孩童。
熊是种喜好凌虐猎物的掠食性生物，其中最难以对付的就是眼前这种，灰色的恶魔，灰色的熊。
灰熊会持续追击被认定为食物的生物，它们很少放弃。
“别和它对视。”温不稳地握住他的手腕。她在发抖，只能寄希望于这头野兽已经吃得足够饱，对人类小孩不感兴趣。她低头，往后迈着步子，想引导艾略特和自己一起缓缓后退。
可是，艾略特没有移开目光，他只是把她的手，握得更紧了一些。
他说不用害怕，她不需要害怕——
等等，那天，事情到底是怎样结束的呢，难道艾略特把熊赶走了？
奇怪，她竟然是第一次回忆起来这件事。
这肯定是因为，她现在体会到了和当时类似的心情，所以打开了记忆的阀门。
和那天一样，她因为生活中小小的快乐而幸福的时候，某个未知的存在毫无预兆地出现了，用捕食者的目光注视起她。
而她知道，为了安全，不应该对视，不应该逞强，要做的只是移开目光，缓缓后退。
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，已经晚了。
因为那是艾略特啊，她内向温和的弟弟。他怎么可能，会让她感到危险呢？
“对的，不会让你遇到危险。”
一个陌生的声音，在她耳旁鼓动。
“只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。”
有谁轻轻吻着她的耳垂。
像枝条托起花朵一样，他承住她的腰身。又像是捕食者，他确实捕捉了她，控制了她。
又是那个透明人，被希奥多怀疑是恶魔的家伙。可她真的不想伤害他，哪怕只是他的心。
“你肩膀好凉。”他的呼吸竟是温暖的，让她痒痒的，“我会让你变暖和的。”
说是这样说，可他逐个解开了她的衬衫扣子，让她肌肤暴露在空气的凉意中。他俯下身体，环抱住她，让一个又一个的亲吻陷在她的乳房之间。
她身形的曲线和骨骼的角度，大概也已经赤裸地呈在他眼中。那无形的注视是灼热的，她无法逃开，她的身体因为这未知的注视难堪地升温。
乳头也烫得过分，他察觉到了，作为回应，他用手掌捧住她的乳房，持续挑逗着她身体。又在含住她乳头的时候，将手指向下移动，好像抚摸瓶中鲜花的缎面一样，抚摸起她的内裤。
好烫，她感到身体越来越烫，也许她要晕倒了。
还想要抵抗，但是不行，她发现自己的皮肤在他手中变得格外柔软光滑，这或许是一种屈服的表现，证明她享受着他的触碰。即使她不想就这样，被击垮
不知过了多久，温终于睁开眼，光线昏暗。
有些陌生的地方，但并不是没有见过。
这是学校的护士站，她慢慢反应过来。
墙上的钟表显示着，现在还是上课时间，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，她确实有点头痛，但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生了病。
温费力地坐起，身下的软垫让她很难施力。
有人扶住了她。
但她无法确认，这到底是谁。
即使这个人，和艾略特是那么相像。那副依赖她的样子，也和她认知里的那个弟弟，没有区别。
可是，艾略特是这样的吗？她想出声询问，可这次，无法说话的人，变成了她。
轻轻捧住了她脸庞的这个人，控制着整个场域。从脖颈到耳后，不详的邪异纹样纹刻在他身上。他的动作间有种猎犬般的轻盈和坚定，和她的弟弟很不一样。
但真的很像，几乎没有区别。他捧住她的脸的时候，温看着他棕色的眼睛，怀疑这可能是唯一不像的地方。
艾略特的瞳色总是让她感到温暖，可面前的人，虹膜的颜色是种近乎沉重的棕，就像他获取过无数苦涩的知识，又被它们完全地改变了心灵。
“hey,sis”这个危险的家伙轻柔地笑了，笑着叫她姐姐。
他解释道，自己不说话是一种选择，因为他的话语携带有魔力，开口说话，会离人类的形态更远。
“但现在，我非常想和你聊天，随便聊点什么就好。我希望你知道，我的心永远和你亲近。”
他继续讲话，讲些小时候的事。
就算自顾自说着的，都是些美好的童年回忆，可艾略特的表情透露着，他并不感到幸福。
仿佛心中有种痛苦的灼热，让那晨露般的纯真被悉数蒸发，他笃定的话语听起来很偏执，又分外残酷。
“我们将不会分开，就算你和别人在一起，我也会始终在你身边。就算你仅仅渴望着和他的性，渴望和他发生关系，我也不会走。”
“我会永远照顾你，照顾所有你想要，但他触及不到的地方。”
“你可以不爱我，姐姐。但你必须履行对我的承诺。违背和恶魔建立的承诺会很危险，我不想让你遭遇危险。这没有办法，恶魔的馈赠永远都有代价。”
“当然，我也可以想办法把你从你的守护天使身边带走，也就是，让你和你的男朋友分开。这样，你就能把承诺履行得更彻底了。”
他颤了颤嘴唇，表示自己不会这样做，他不希望她不快乐。
“但你还是需要习惯我的在场，这是必须的。为了你的安全，我会坚持，所以你也要习惯。”
艾略特拥抱着她。
“我知道的，他会给你足够好的爱情，他会用足够的热爱拥抱你的身体。你会快乐的，而我只是会，让你变得更快乐一点。”
他就此承诺。
艾略特说，他已经明白了，姐姐是无法爱上弟弟的，他做了错误的决定，改写她命运的时候，他应该用其他的方式，让自己加入其中。
“但没关系，你不会知道是我，我会让你忘记。”
他眼里闪烁着泪光。
这天夜里，温怎么也睡不着，可能是白天在学校睡了太久，又因为中暑晕倒了，她的生物钟乱得不行，今天的记忆也有些丢失，脑子乱乱的。
她坐起身，想着要不看点书吧，也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。
不过，走到书柜前，她却受到了某种奇妙的感召，拿起了一本很多年没碰过的书。
《安徒生童话》。
她开始看小美人鱼的故事，在她手上的这本书里，这个经典故事被排在第一个。
内容比她印象中的更丰富，她发现小人鱼其实是很有想法的主角，但她把人与人的关系想得太简单了。
那个总是称呼她为“我的小孤女”、“我的小哑巴”的王子，纯粹就是把她当作漂亮的仆人，琉璃珠一般的玩具，而且还不那么完美，无法上发条，不可能发出声音。
直到公主正式出场前，王子还承诺会娶小人鱼，这让小人鱼不禁在他怀里，畅想起永恒的灵魂，和人类的爱情。
即使她深深明白，王子对她最高的爱，也不过是对一个甜美儿童的爱，可她又幻想，自己会是最了解他的那个儿童。
而且，王子说，救过他的人，是他唯一爱的人，他不会爱上公主，直到他亲眼见到公主。
“人们说，公主在一个宗教氛围浓厚的王室长大，她谙熟所有的皇家美德。小人鱼渴望知道，公主是否真的很漂亮。最后，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比公主更完美的丽人。她的皮肤白皙细腻，浓密的睫毛下，带笑的蓝眼睛闪烁着真诚和纯洁的光。”
王子说，自己爱恋着救了他的少女。可那个形象，是可以被轻易覆盖的。他反复描述过的细节，都和公主不相似。但作为妻子，公主就是最合适的，因此成为了他最热爱的人。
“王子对小人鱼说，他最美好的愿望都实现了，她应该为他的幸福而快乐，因为她对他的爱，是伟大而真诚的。”
哎，温叹了口气。不过这个故事倒也没有那么伤感，她理解了小人鱼最深的那种恐惧，小人鱼害怕故事终结之后，既定的命运会让她走向没有思想、没有梦想的永恒夜晚，因为她没有灵魂。
但这种恐惧，又被她自己的选择打破了，她最终还是成为了摆脱命运束缚的主角，故事结束的时候，照亮她的是清晨的霞光。
温还是有点难过，她再次想起，艾略特也和自己提过这个故事，他是不是有点自我代入呢。
可是，她真的不是王子。温努力思考着，她觉得安徒生其实给了王子一个坏结局。
这个故事里，面目最模糊，最没有思想和梦想的家伙就是王子。谁要他一直让小人鱼睡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毯子上，完全不把她当人看。
但她从没有这样对过艾略特，别的事情不好说，她非常确定自己是个好姐姐，就连拒绝他，也是为了履行，姐姐的责任。